李  嫂

文/焦娟娟

我在区队当工人时，因热爱文学创作，经常给宣传部投稿。2008年，我有幸被推荐参加集团在临潼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一同前往的还有采煤二队的老李。

上培训班的第一天，班主任要求每名学员做自我介绍。谈及个人爱好与特长时，大伙说的都是运动、音乐、文学之类的。老李属于冷幽默型，说他就爱吃，尤其爱吃媳妇做的饭，说他媳妇厨艺好，在街上卖甑糕生意火爆。甑糕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传统小吃，由糯米、红枣、芸豆等食材蒸煮而成，香甜软糯。我们矿区地方不大，卖甑糕的只有一家，于是一个个子不高，四十岁左右，微胖，身上带有明显劳动痕迹的女人浮现在我眼前。

培训结束后，老李邀请我们几个人去他家吃大盘鸡。他家住在矿区一栋老旧的单元楼里，我们沿着一条逼仄的楼梯到达顶楼便到了。老李家空间狭小，但摆设井井有条，打扫得一尘不染，阳台上种满了各种花草。我和嫂子去楼下杀鸡，回来看见老李在切土豆，土豆没有削皮，从中间劈成两半，装了满满一大盆，厨房一片狼藉。见状我哈哈大笑，他正在读初中的女儿也乐得一塌糊涂，说出了真相：“我爸平时不干活，看今天家里人多显摆呢！”

那次是我和嫂子正式认识，且一见如故。嫂子做的大盘鸡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大盘鸡。在随后的交往中，嫂子给我讲了不少她和老李的往事。

老李招工来矿第一年过春节时，在电影院门口支了一张桌子，利用业余时间写起了春联赚外快。那时嫂子还是个俊俏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第一次看见老李，嫂子就被他俊朗的外表和挥毫泼墨的恣意洒脱所吸引，于是每天准时来看他写春联。她看他时，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一来二去，两人顺利喜结连理。

一儿一女，三餐四季。在漫长的岁月里，嫂子一家和大部分煤矿家庭一样，日子过得平静且温馨。

“你李哥下班一进家门，我这边碗筷就要上桌，不然他发脾气呢。即便上完四点班半夜回家也是如此，麻食要吃手搓的，面条必须是手擀的……”嫂子说话的样子，如同妈妈在讲述自己的小儿子如何如何调皮，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其实嫂子在娘家当姑娘时，并不擅长做家务，她做饭的手艺都是婚后学的。她说，老李挑食，要想着法子让他吃好，他下井干活养家不容易。

老李上有老下有小，他的工资其实并不足以支撑家里的开销。等到孩子们上幼儿园后，嫂子便将接送孩子的任务交给了娘家父母，自己开始走街串巷卖甑糕。甑糕制作复杂，将泡好的食材放在一口大铁锅里，添适量水，架在火上，用一整夜的小火慢蒸。嫂子风雨无阻，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摊，赶在午饭前卖完。出摊前要将一百多斤重的大铁锅放到一架三轮车上，她一个人搬不动，于是每月花300块钱雇了一名退休在家的大叔帮忙。而老李，嫂子是舍不得用的。她说：“不能打扰你李哥休息，休息好了，精神好，才能保证井下安全。”

老李气性大，有一年和嫂子闹别扭，一气之下向矿上请了长假去新疆打工，年初出门，到年跟前才回家，其间也不和家里联系。老李回到矿上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刚出车站，嫂子一下就扑了过来，说：“眼看着过年了，我天天在这儿等你，你终于回来了！”看着媳妇哭成泪人，老李愧疚难当。

老李45岁那一年，调入矿宣传部当通讯员，收入比在区队时有所减少，嫂子却很高兴，逢人就说她老公在矿机关上班。每次老李在媒体上发表了稿件，嫂子除了第一时间转发朋友圈外，还要再私发给我，让我点评。为了给嫂子提供情绪价值，我总是绞尽脑汁想着好词去夸老李的作品。每每她都会说：“你看你李哥，就是有才华！就是有本事！”

在女儿考上大学那一年，老李当上了宣传部副部长，嫂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随后，矿上建成了智能化采煤工作面，效益一年比一年好，职工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老李同大部分职工一样，搬进了城里宽敞明亮的新房。嫂子也在城里的一个早市上租了门面卖早餐，生意依然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