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走一朵云》
长篇小说连载第24期
文/任来虎

四十七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发展才是硬道理。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滋润了华夏大地。
经过五年的发展,深圳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初具规模,宏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谷鸽呕心沥血的经营之下,成了建筑行业的老大和利税大户。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国内大大小小的建筑队伍云集深圳,谷鸽根据市场的变化,先后经历了盘活资产、成立设备租赁公司、招投标等分公司,也有大量的外地公司进驻深圳寻求发展机遇,大多挂靠宏达公司。
随着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大,她一边加强管理,一边灵活经营,在建筑行业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谷鸽抓住商机,以自己的名义申请注册了深圳谷鸽图文有限公司,承接企业和个体的打字、复印、文本装订、工程图纸打印以及广告宣传制作等,几年下来赚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
如今,儿子水山已经六岁多了,她给卢花家安装了座机,随时都可以和儿子通话,聊聊学习的事情,听听儿子给自己背诵唐诗和唱歌,这也是谷鸽忙完公司的事情后最开心的时间了。
冬季来临,一场大雪覆盖了山东庄翠绿的麦田,南北狭长的水库里,蔚蓝的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几个孩童在水库边奔跑玩耍,他们捡拾起小石头奋力地扔在冰面上,石头摩擦冰面传出清脆刺耳的响声,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滑冰,突然间,一个孩童不小心跌倒,薄脆的冰面突然断裂,孩童惊叫一声后,跌入冰冷的水中,瞬间没了踪影,岸边的几个孩子大喊:“救命啊,有娃落水了!”在水库大坝的雪地里疯跑的田菲,突然听到孩子的叫声,低头往下一看,真有孩子落水了,立即飞奔而去。
到了水边,她看见小孩的脑袋露出水面,又沉了下去,便奋力伸手去拉,她脚下不稳,突然滑入水中。入水后,她迅速抓住孩子的小手,奋力地将其拉过来推向岸边。
孩子被几个小孩拉了上去,可田菲脚下一滑,滑入深水区,一阵扑腾后沉入水底,没有了踪影。
此时,跟在田菲后面不远处四处游荡的神经病,发现岸边乱哄哄的,他飞奔而来,听说田菲落水,便脱了棉袄,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
第一次没有抓到田菲,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钻入水中抓住了田菲的头发。他使出浑身力气将田菲拽出了水面,艰难地推向岸边。
看着田菲被人拉上了岸,神经病突然感觉一阵腿抽筋,已无力游到岸边,慢慢地沉了下去,最后拼尽力气说:“田菲,我喜欢你,你。”
话还没有说完,渐渐地沉入刺骨的水底,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孩子们的哭声和喊声,惊动了路过的大人,大家纷纷赶来救人,田菲昏迷不醒,神经病再也没有露出水面,人们着急地站在岸边惋惜地落泪。
田菲这次救上来的孩子就是小水山,他和邻家的孩子到山东庄外婆家来玩。
两人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山东庄,结果在冰面玩耍时,不慎掉入水中。
昏迷不醒的田菲也不知道自己所救的孩子是自己常常挂在嘴边的“杂种”,是她老早就想捏死的孩子。
神经病为了救自己默默喜欢的田菲,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孩子并无大碍,田菲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
哑巴给铁耙绑上一根绳子,一遍又一遍地扔进深水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钩住了神经病的胳膊,把他的尸体捞了上来。
哑巴抱着神经病已经僵硬的身体号啕大哭,不停地拍打着神经病冰凉的脸。
神经病由于溺水时间太长,脸色铁青,双目紧闭,早没有了呼吸,头发不一会儿就结了冰,硬扎扎地竖了起来。
大人和孩子们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哭声一片。
哑巴背起神经病,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爬上大坝,回到了小卖部。
他把神经病放在热炕上,烧了壶热水,不停地擦拭着神经病身上的污泥,给神经病洗了头,洗了脚,剃了胡子。
神经病的哥哥买来了老衣,哑巴一边落泪,一边给他穿上厚厚的棉衣,然后盖上了被子。
哑巴静静地看着他躺在土炕上,想着他由坏变好的过程,想着他两次奋不顾身搭救田菲的经历,想着与他喝酒干活的过往,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几个孩子也在大人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一边哭一边叫着:“伯伯,你醒一醒啊,我们再也不叫你神经病了,伯伯,你醒一醒啊!”孩子们的哭声,引来了妇女们不停的抽泣声,其中就有匆匆赶来的卢花。
她捂住嘴不停地哭,看着为了救水山和田菲而失去生命的神经病,他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她伤心地圪蹴在墙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神经病的死,使山东庄的人们再一次沉浸在悲恸的气氛当中。
卢阳接到电话后,匆忙赶到县医院,田菲由于溺水时间太长,虽然命保住了,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所以,根据大夫的意见,田菲被连夜护送至省城重点医院。经过省城医院的全力抢救,田菲终于在三天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是,她谁也不认识了,也不会说话了,似乎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看着田菲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卢阳感激加同情,两眼泪花点点,攥着田菲干瘦的手,期待她早日康复。大夫说:“病人暂时失忆和没有知觉,是大脑缺氧时间太长造成的颅脑损伤所导致的,一段时期的康复治疗后,病人恢复健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要有信心,但病人的恢复还是需要一大笔费用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卢阳听完,心里才渐渐地安稳下来,他一定要想办法救治田菲,因为她的经历实在太可怜了。
山东庄发生的事情,也惊动了乡镇和县委,田菲和神经病的英雄事迹迅速传遍了全县。
在县委宣传部的宣传下,全县迅速掀起了捐款热潮,一定要让英雄恢复健康,一定要为死去的英雄召开隆重的追悼大会。
远在深圳的谷鸽接到了卢阳和卢花的电话,坐飞机赶了回来。她出了机场,直奔省城重点医院,由她出钱,给田菲安排了最好的康复大夫和护工,她一定要让田菲姐恢复健康,不论要花费多少钱。
安排好一切后,谷鸽惴惴不安地来到田菲的病房,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抓住田菲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田菲姐啊,妹妹这辈子对不住你啊,真没有想到,是你救了我儿子的命,我该咋报答你啊,妹妹希望你早日康复啊!”
卢阳看着谷鸽跪在那里痛苦地落泪,走了过去扶起她,并劝说她不要哭了。
谷鸽站在床边,望着扑闪着眼睛,但毫无知觉的田菲,好想扑在姐姐的怀里大哭一场,乞求她原谅自己。
谷鸽和卢阳、卢花回到了山东庄,参加了神经病的追悼会,他被追认为“见义勇为”英雄模范,追悼会结束后被安葬在了县烈士陵园。
谷鸽带着儿子在救命恩人的坟前长跪不起,要是没有他和田菲的舍命相救,自己的儿子早就没了性命。
神经病曾经欺负过她,但也救了她的儿子,恩恩怨怨,唯有生命重要啊,想到这里,谷鸽悲伤不已。
从此以后,山东庄好多大人和孩子都记住了神经病的名字,他叫王福长。
虽然他的人生坎坷复杂,但他见义勇为的英雄行为,让山东庄的人们永远记住了他,永远怀念他。
谷鸽安顿好田菲后,为了让卢花专心地在医院照顾田菲,她和卢阳商量,准备把儿子带到自己身边,到深圳去上学。
临走前,她给康复医院预存了足够的治疗费用,以保证田菲姐治疗的需要。
下午,她又回到山东庄,把老八和哑巴叫到一起,先给老八说:“老八哥,你不要怪我无情,虽然我们夫妻一场,最终分道扬镳,但是我不能让你永远清贫下去,我要帮助你。”谷鸽又拉着哑巴大哥的手,从兜里掏出两万块钱,递到他的手里,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小卖部,做了个推倒的姿势,又两手张开,做了个扩大的姿势,哑巴明白了,一直点头致谢。临走时,谷鸽对老八说:“老八哥,你和哑巴大哥相依为命,都是我这辈子应该感恩的人,你俩把现在的小卖部扩建一下,建成规模较大的超市,既可以维持你们的生活,也可以方便山东庄的父老乡亲,好吗?”
要回深圳了,谷鸽又带着儿子去了趟烈士陵园,给福长大哥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默地说:“福长大哥,别人都叫你神经病,我也喊了你几十年,我现在不恨你了,其实,你是位心地善良的好大哥,谢谢你,福长大哥,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他会一辈子记住你的,你安息吧,我的好大哥。”
走出陵园,谷鸽眼泪汪汪,几次回身眺望福长大哥的墓碑,感恩的心情让她的泪水慢慢地模糊了视线。怀着沉重的心情,谷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山东庄。
四十八
下了飞机,深圳的冬天依然温暖如春,谷鸽脱掉大衣挂在臂弯上,背上背包,拉着儿子的小手,低头向机场出口处走去。司机小王远远地看着总经理带着儿子走了过来,快步跑到出口处,圪蹴下来,看着小水山说:“小朋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小水山吧?”
水山抬头看了妈妈一眼,谷鸽笑了,点点头说:“儿子,快叫小王叔叔。”
“小王叔叔好。”他刚说完,小王就一把抱起他,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高高兴兴地走出了机场。
水山爽朗的笑声不断,谷鸽微笑着跟在身后,一同走向停车场。
小水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办完一切手续后,谷鸽把儿子揽在怀里说:“儿子,到了寄宿学校,再也不能像在农村那样,欺负小朋友,到处乱跑。要和同学们在一起好好地玩耍和相互学习,吃饭不能挑肥拣瘦,要听老师的话,知道了吗?”儿子听话地点点头,拉着老师的手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妈妈,笑嘻嘻地朝妈妈挥手,而谷鸽已经眼眶湿润,转身出了学校的大门。坐到车上,她的眼泪才哗哗地流淌下来。小水山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给她带来了幸福,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如今,为了救他,福长大哥溺水而亡,田菲成了植物人,卢阳辛劳奔波,她越想心里越难受,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喝醉,忘掉心中所有烦恼和不快。
时光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谷鸽正在工地检查,手机响了,是董事长从国外打来的长途。
告诉谷鸽她后天要来深圳的消息,谷鸽高兴地说:“好的,好的,后天我在机场接你,妈妈,我等你。”
当天中午,谷鸽早早地就来到机场迎接董事长。当谷鸽看到董事长坐在轮椅上缓缓地由远而近便激动地招手致意,还没有等董事长来到出口处,就急忙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董事长妈妈,我好想你啊!”
“叫妈妈就妈妈,还董事长妈妈,你这个女儿啊,呵呵。对了,这是你哥哥,我的儿子。”董事长抬头看着谷鸽,然后转身又对推着轮椅的儿子说,“国华,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谷鸽妹妹,以后你可要好好地帮帮这个妹妹啊。”
谷鸽望了一眼高大稳重的国华哥哥,赶紧和他握手,笑着说:“我终于见到国华哥哥了,过去董事长常和我说,你可是国外大学的教授,你在我的眼里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国华听谷鸽说完,和妈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出了机场上了车,董事长发现谷鸽以前乌黑的秀发已经全部花白了,心疼地说:“谷鸽,你瘦了,也黑了,把公司管理得得心应手,效益连年增长,你辛苦了,可要注意身体啊。”说完,她拉起谷鸽的手,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谷鸽的黑发中夹杂着不少的白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谷鸽笑了笑说:“妈妈,人哪有不老的啊,我希望您这次回来不要走了,好好坐镇公司,也让我有机会好好地伺候伺候您,咋样?”国华听罢,在前座转过身来说:“妹妹,老妈这次来,可是要把公司全部交给你的,她要去颐养天年,法律手续都准备好了。”
“妈妈,你来了又要走啊?”妈妈点点头,拍了拍谷鸽的手背说:“妈妈老了,经历了那次车祸后,常常头疼,腿也越来越没有劲了。我把公司交给你,是完全放心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把公司管理好的。”
那场车祸,让董事长致残,也毁了她心爱的事业。那一年也是谷鸽人生最黑暗的一年,想到这里,她扑到董事长妈妈的怀里,默默落泪。
煤城,卢阳坐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天空中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嘎嘎叫着向南方飞去,渐渐地消失在远方的山峦后面。
如今,谷鸽带走了水山,田菲生死未卜,卢阳身边的亲人走的走,伤的伤,他一下子觉得心里异样地悲凉起来。
他走到镜子跟前,发现两鬓渐渐增多的白发,苍凉之感油然而生,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烟雾袅袅升空。
此时的他被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得有种窒息的感觉。省城康复医院,卢花端来一盆热水,给田菲擦洗身子,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当她把田菲放平躺好的时候,感觉田菲的脚动了一下,她赶紧走了过去,在田菲的脚心轻轻地挠了一下,田菲果真又动了一下。
卢花高兴地冲出病房,冲向大夫办公室,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夫、大夫,我嫂子的脚动了,她有知觉了,快去看看。”大夫和护士走进病房,大夫也挠了挠脚心,田菲的脚果真在动,又看看她的眼睛,回头说:“我们的治疗有结果了,病人不久就会恢复意识,很快就会清醒的。”“是吗,那太好了,那我赶快给我哥打电话。”卢花说完,高兴地把这一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哥哥。
卢阳放下电话,高兴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拍了拍额头说:“唉,真好啊,苦命的田菲终于有救了,真是命不该绝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第二天一大早,卢阳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康复医院,一路小跑走进病房。
看见田菲已经睁开了深邃的大眼睛,他抱起田菲,抚摸着她消瘦的面庞,连声叫道:“田菲,我是卢阳,认得出我吗?”田菲扑闪双眼,直直地看着卢阳,嘴角紧闭,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卢阳有点失望,轻轻地放下田菲,转身去了大夫的办公室询问情况。
大夫告诉他:“病人正在逐渐地恢复意识,大脑损伤,自我恢复起来有个过程的,你也不要太着急,她能苏醒过来,就离康复不远了,你要相信我们。”
回到病房后,卢阳用勺子给田菲喂了几口水。听了大夫的话,卢阳心里有底了,高兴地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谷鸽,他能想象和感觉到电话那头的谷鸽高兴的样子。
十天以后,田菲第一个认出的人是陈伯伯。
他回国后,知道了田菲最近的情况,顾不得休息,匆匆赶到省城康复医院。
当他走进病房的时候,田菲斜靠在病床上,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轻轻地抬起了双手,嘴里喃喃地说:“陈伯伯,你、你好啊!”田菲苍白的脸色渐渐地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孩子,你受苦了!”陈伯伯上前一步,握住田菲干瘦的双手,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花白的头发,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他轻轻地将田菲靠在床头上,从兜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取出一块喂到田菲的嘴里,她微笑着说:“陈伯伯,好吃,好吃。”卢花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到阳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伯伯又给田菲剥了几个从美国带回来的开心果,看着田菲说:“孩子,你张开嘴巴,伯伯喂你,你慢慢地吃。”田菲吃了几个,慢慢地咀嚼着,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可爱的笑容。“孩子,伯伯知道了你这几年的遭遇,你现在是救人的英雄,家乡人民都在学习和宣传你的英雄事情啊,你了不起,伯伯为你骄傲啊!”听了陈伯伯的一番话,田菲不知道听懂还是没有听懂,抓住陈伯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先是笑了笑,继而两眼溢满泪水,呜呜地哭泣起来,边哭边说:“陈伯伯,我想卢薇啊,我女儿要是还活着,该成年了,伯伯,我想女儿啊!”
田菲扑在陈伯伯的怀里,放声地大哭起来。站在一旁的卢阳、卢花不断地抹泪,陈伯伯轻轻地拍着田菲的肩膀,眼泪汪汪地说:“孩子,你哭吧,哭一哭心里会舒服一点。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