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流年
文/ 王卫华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爷爷是这群男人里的先驱者,他是这座铁塔的缔造者,是爷爷领着一群男人用肩扛手拉电焊火花竖起的这座山沟里的“洋塔”。那会小村简陋,树都矮小,爷爷们拉来石料砖头为塔盖起了围身,垒起了上料长臂”,装了皮带镏子,一杆红旗直插在塔顶天轮。高动力的电机声,铁罐笼从几百米深处被提起,“哐当”声中,送人升井下井或拉货拉材料上井下井。阳光晒黑了爷爷们的脸庞,春风吹白了他们的鬓发。一年又一年,小山村换了摸样,有了电影院、邮电所、照相馆、理发馆、洗澡堂、百货公司、新华书店……
一年复一年爸爸辈渐次长大。长大的父辈们坐着爷爷的绞车上井下井,朴实憨厚的父辈们从来都认为劳动是光荣的事情,不会向组织要加班费要福利,像战场上的勇士赴汤蹈火勇往直前。他们抬着铁轨铺路,肩扛木柱搭棚立柱,凿岩破石转移镏子,填火药炸煤层,方头铁锨攉煤装矿车多拉快进。掘进一队的杨勇副队长为追进尺三天四夜不上井,抱着凿岩机打眼放炮直至虚脱;采三区二班陕北娃高石娃,维修漏煤眼用绳子捆住身体跳入深槽铁锤砸击矸石保障落煤上车;采一区的郝矿生冒着破碎顶板还在滚落的岩石,用肩膀代替立柱撑起一方天让5名工友从他腋下爬过,而他留在了煤堆,天花板下流干最后一滴血。运输区的黄海滨当过工程兵的退伍军人,下井工作三个月,为阻挡二水平运输巷道飞跑下来的矿车,抱着枕木栏停呼啸的飞车而永远失去了生命。矿级领导邢喜恩冒死抢救24名井下火灾被困矿工而牺牲在工作面。
这口煤炭矿井四十余年后,我辈用上了采煤机,配备了自救器,井下工作面不再是硝烟弥漫,不再人拉肩扛换煤炭。然而机械的高生产力让不可再生资源煤炭告罄,这口煤井使命完成。
火热的掌子面完全的萧条冷清。徒有凌云志的我辈在这口矿井里无用武之地。要报废这口井了,开始回收资产设备,爸爸辈们来了,不是来回收设备,他们说要带走他们的矿工兄弟,矿井要关闭,工友兄弟不能永远在黑暗中孤守,他们曾经那么爱生活、爱家、爱老婆、孩子,兄弟们呀我们接你们回家。他们在杨勇掘进队打过的巷道上倒一壶清茶让茶香慰籍黑水汗流的工友;给陕北高石娃工作的溜煤眼放置一节麻绳让石娃的灵魂能攀援而上;来到已封闭的郝矿生栏飞车的运输巷道献一束玫瑰爱他的人愿他永远年轻;给来之东北的大学生领导邢矿长送去一块烧饼,那天下井他没有吃饭老伴至死不忘。封闭井口的那天早晨,爷爷建造的天轮铁塔上下了103次,装载着45年103名矿工灵魂升井,矿工伟大、灵魂不死!
这座废弃的煤矿,犹如废都,寂静中弥漫着被时光遗弃的苍凉。爷爷们的铁塔屹然挺立,风里雨里看春花秋月流年匆匆。父辈们逢清明都来清扫庭院,栽树让工友安息。我辈,我只愿,在新市区有一所房子,面朝矿区吻槐花香,享幸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