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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告别的历史 ——韩江长篇小说《不做告别》阅读札记

发布时间:2025-05-29编辑:世君

不能告别的历史

——韩江长篇小说《不做告别》阅读札记

/党剑

 

韩国作家韩江通过主人公庆荷和她的朋友仁善的故事,深情地悼念那段埋藏于生活浅流之下的血色岁月,她写得很小心,轻轻地剥开蒙尘中的记忆,将历史的碎片一片一片整合,好似带着一层雾霭,但历史留下的烙痕仍旧在渗血;她写得很细腻,如梦似幻,饱含隐喻,幻境与历史交织,扭结。让人不由地深陷到整个事件的失落与痛苦之中;她写得很节制,字里行间却有着一股地火潜行般暗暗涌动的亟待释放的力量,没有宏大的叙事场景,却让人有如身临其境。面对暴力,人们拥有感受他人痛苦的能力,人们也可以在绝望至极中,感受到那束微弱的救赎之光。历史无法被遗忘,悲剧不能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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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第一部写的是小说《少年来了》中的光州事件以一种间接的方式折磨着它的书写者。冬天很快来临,庆荷收到旧友仁善发来的短消息,住在济州岛的仁善在做木工时被机器切断了手指,正在首尔的医院接受治疗,事发突然,她请求庆荷帮忙赶回济州岛的木屋照顾她的小鹦鹉阿麻,那天下着暴雪,道路几乎被封死,要抵达仁善的木屋,需要乘飞机、大巴、小巴、崎岖的山路,经历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疼痛和寒冷,她终于在深夜到达了木屋,却发现鹦鹉阿麻已经死掉了。       

第二部则打开了一个生死交汇界的意识空间,在远离人烟、被暴风雪包围的小木屋内,原本躺在首尔医院的仁善时空穿越一般地回到木屋,开始向庆荷讲述另一场屠杀,那些故事埋藏于仁善的母亲正心的心底,正心的父母、哥哥和妹妹都死于那场大屠杀。仁善作为幸存者的后代,被汹涌在屠杀余波中的恐惧与伤痛击中。     

 第三部只有短短数页,庆荷曾经对仁善说,为了从噩梦解脱,想亲手种下梦里的黑色树木,将大雪覆盖树桩的样子拍成照片存留下来,最后,仁善带庆荷去看那片用于种植树桩的土地,仁善想要用这种方式铭记那些在独裁迫害下死去的平民。       

以上就是长篇小说《不做告别》全书的基本架构。       

历史如海洋,潮起潮落之间将无辜者留在沙滩上的血迹抹平。记忆就像是坚硬的石块,倔强而突兀地抵抗着历史。     

“济州四·三事件是1948年4月3日发生在韩国济州岛的民众抗争事件,是韩国现代史上人命受害惨重仅次于朝鲜战争的悲剧性事件。因其余波引起的镇压行动一直到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才完全终止。”然而,这一悲剧性的事件却被封锁于历史,仁善和她母亲所做的事情,就是对抗这种强制性的遗忘。     

 仁善母亲的调查方式朴实无华:历经三十四年的时间,搜集剪报,通过在日期和姓名处划线来突出记忆的节点;搜集遇难者的遗骸,将其作为最质朴却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仁善的母亲并擅长于写作,却凭借着自身的毅力和坚持实现了对于历史遗忘的抵抗。       

在我们尚未得知仁善的母亲是大屠杀事件的遗属时,仁善提到母亲为了摆脱噩梦,会在垫子下放一只锯子,好像那是可以击退恶的东西,那时只觉得这个矮小的妇人迷信又偏执,而当母亲的身份被揭开,锯子所承载的巨大痛苦才实在地压过来。       

母亲的妹妹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但还有呼吸,那时母亲不到十岁,她咬破自己的手指伸进妹妹的嘴里,妹妹吸吮着鲜血,她在手指疼痛的战栗中感受到幸福的滋味;老年痴呆的母亲常常将手指放进仁善嘴巴,她好想救活妹妹,她被这样的恐怖折磨了一生。       

“那个冬天有三万人在这个岛上被杀害,第二年夏天在陆地上有二十万人被屠杀,这并非偶然的连续。美国军政府命令即使杀死居住在济州岛上的三十万人,也要阻止这个岛屿赤化,为实现此目标,极右青年团成员们在结束两周的训练后,身穿警察制服和军装进入济州岛内,海岸被封锁,媒体被控制,把枪对准婴儿头部的疯狂行为不但被允许,甚至还被奖励,死去的未满十岁的儿童有一千五百名之多。在鲜血未干之前爆发了战争,按照之前在济州岛上所做的,从所有城市和村庄中筛选出来的二十万人被卡车运走、囚禁、枪杀、掩埋,谁也不允许收拾遗骸。因为战争并没有结束,只是停战而已。因为停战线的另一端敌人依然存在。因为被贴上标签的遗属、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会被贴上和敌人是同一阵容的标签。从山谷、矿山和跑道下,发掘出一大堆弹珠和穿孔的小头盖骨为止,都已经过了数十年,但骨头和骨头仍然混杂在一起埋在地下。那些孩子,为了必须全部灭绝而杀掉的孩子们。”       

“倒在沙滩上的人被扔向大海,像一件件衣服漂浮在海上。在夜间,现场被退潮冲走;第二天,沙滩上干净得连血迹都没有。”     

 前排的人中弹了,后排的人群只是骚动。奄奄一息的婴儿被夺走了,队伍中的人只是回头。人在那时的处境像一只只随时被军人无差别射杀的小动物,只因怀疑你染上了“赤共”的意识形态,人道、尊严、审判、判罪等等都统统消失掉,只剩下任意的屠杀、掩埋、消毁证据。面对暴力的当事人往往更加迷茫与无力,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为了补足政府下达的分配人员,里长和统长随意写上名字的人、得知提供稻米和化肥而自发地写上名字的人也不少。以家庭为单位加入,包括女性、孩子和老人的家庭也很多。一九五〇年夏天战争爆发后,按照名单进行羁押、枪杀。据估计,全韩国被秘密埋葬的人数有二十万到三十万人。”       

乱世之下,命如草芥,掌握武力的军人,肆意屠杀平民。济州岛大概有三万人被清洗,韩国境内,有记载的20万左右,那些没有记录的死者,则会更多。我们拯救不了暴风雪中被遗留在小屋里的鸟儿,也无法描述一个时代的巨大如磐石的阴影,在暴政钢铁而无情的车轮碾压之下,人的重量与鹦鹉阿麻的重量毫无二致。     

《不做告别》的诗性化特征非常明显,作品的意象不断在雪、鸟、海、树和火之间来回跳动。这些意象时而轻巧富有生命力的灵动,时而又沉重又极具破坏性。书里的这几个意象一直贯穿始终,除了草木,还有鸟和雪。鸟像是书中的几位女性,仁善、仁善的妈妈和姨妈,是“我”在大雪天想要赶来救活的人,是仁善睡在“锯子”之上的妈妈,是目睹大屠杀惨状、在此后的人生里经受震荡的苦难母亲。而雪更像是落在无辜村民身上的枪弹,猛烈的、令人恐怖的暴力。书中有句话印证了我的猜想:“横卧圆木的截面碰到脚尖,旁边血迹上的雪融化了,形成了漆黑的斑点”,在阅读的过程中能感受到穿过骨缝间的寒冷。     

世界是残酷的,在我们目力不及的地方,还有很多更残酷的事情正在发生,比如加沙,比如乌东地区,比如不能说出的比如。     

能够看到残酷,并将残酷的悲剧表达出来,本身就是一种勇敢。恰如韩江说的:“尽管存在暴力,但人类拥有感受他人痛苦的力量,以及不局限于自己生活的能力。只要我们的内心拥有能够提出疑问的力量,即使看似微弱,希望也不会消失,始终都会存在于我们之间。”     

说得真好。     

更好的还有还好有她勇敢无畏的书写,记录那些无法告别也不能告别的历史。

 

ISSN:1671-749X
CN:61-1382/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