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秧歌的古韵新章
文/王通通
正月的榆林老街,像一本被岁月尘封的旧书,每一块青石板都藏着故事。初二,老街还浸在未破的晨雾里,檐角垂下的绛红灯笼依次亮起,像一串未及摘下的冻柿子。我踩着青石板上的残雪往北走,远远听见鼓点从时光的褶皱里漫出来——那是秧歌队要来了。
在陕北的黄土地上,榆林人赋予了秧歌一个热烈而鲜活的名字 ——“闹红火”。于我而言,这红火不过是绸缎舞动时明艳的红,是姑娘们鬓边绢花娇俏的红,仅仅停留在色彩的表象。然而,当我伫立在古老的南门楼下,才真切地领悟到,这红火实则是如燎原之势的熊熊星火,是镌刻在岁月深处的文化烙印。
老辈人常常念叨着 “仗打到哪里,秧歌就扭到哪里”,起初,我满心怀疑,只当是夸张之词。直到腊月抵近年关,我踏入绥德档案馆,在那满是岁月痕迹的角落,见到了泛黄的《战地文艺手册》,那段尘封的历史才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当年的秧歌队紧紧跟随部队转战三边,激昂的腰鼓声与震耳的枪炮声交织回荡,奏响了一曲独特的战地之歌,那些绑着绑腿的民间艺人,他们用信天游传递着希望的密码,将伞头舞演绎成燃烧的烽火,在战火纷飞中为战士们送去慰藉与力量。
“来啰!” 一声高呼,人群瞬间如春水破冰般涌动起来,热闹的氛围瞬间被点燃。伞头老者手中的彩伞高高举起,伞上的金铃清脆作响。紧接着,二十四盏八角灯如灵动的星辰,瞬间游弋成一条璀璨的星河,照亮了人们的脸庞。姑娘们身着绚丽的服饰,每一步都轻盈而优雅。她们云肩上的流苏随着 “十字步” 轻轻摆动,似簌簌摇落的细雪,如梦如幻。最让人忍俊不禁的,当属那些反串的丑角,他们身着羊皮袄,搭配着翠绿的绸裤,色彩的强烈碰撞极具视觉冲击力,他们把旱船撑得歪歪斜斜,滑稽的动作引得满街笑声不断,仿佛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忽有异样鼓点楔入这团红云。但见数十面英歌槌破空而来,潮汕汉子们画着梁山好汉面谱,腾挪间似有金石声,两种鼓乐在城门洞下相遇竟不突兀,反倒让老腔添了三分激越,对襟袄的孩童举着糖葫芦来回疯跑,把陕北话与粤语吆喝搅成甜丝丝的糖稀。
暮色轻笼,文昌阁飞檐上灯笼悠悠亮起,勾勒出古城的古韵。我靠着明代砖墙,望着城楼,无人机携凤凰灯划过垛口,穿越古今,补光灯下,白发伞头和少女跳着 “5G秧歌”,绸扇间满是往昔力量。
秧歌的欢快鼓点渐渐消散,七点刚过,榆林古城的轮廓在暮色里愈发清晰。忽然,一声脆响划破夜空,第一枚烟花如离弦之箭,呼啸着冲向天际,瞬间炸裂,化作一朵硕大的金伞,将整个夜空点亮。
紧接着,烟花如离弦般接连升空,红的似火,热烈奔放,粉的若霞,浪漫至极。它们在空中竞相绽放,有的如绽放的牡丹,层层叠叠,有的似飞流直下的瀑布,气势磅礴。
当绚丽的烟花渐渐散去,热闹的氛围也慢慢平息下来,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下,给古城的夜色添了几分温馨,那点点灯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悠悠故事,见证着这座古城的兴衰变迁,也预示着新的一年,日子将如同这灯光一般,温暖而明亮。